极乐园
李尚竹被拦在公司门外,与保安大眼瞪小眼，手里还提着两大袋食物。
“我难到被开了?工资至少结一下啊!什么都不说就不让我进，什么意思啊!”李尚竹无助地呐喊。
“不， 是你不用工作， 工资照发。你走吧。”保安语调平整，毫无起伏。
李尚竹松开手里的袋子，盘腿坐到地上， 早晨他意识模糊之际看到的文字依然黑底白字的呈现在手机屏幕上，怎么也关不掉。
时间回到早上。
“请时刻保持正面情绪！”
李尚竹睡眼惺忪地摸出手机，迷迷糊糊地扫了一眼，一行大字亮的刺眼。
“什么玩意。”他兀自嘟囔了一句在床上扭来扭去，将睡意驱逐，睁开眼睛又看了一下。
黑底的屏幕上一排排白色小字滚动出现：李尚竹，乐园游客，信息录入……欢迎来到乐园，实现人类永恒的幸福！
“……”李尚竹平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按了半天手机没有一点反应，他坐起身，拉开窗帘，景色依旧。
八成是中病毒了……
李尚竹用一个正常人的惯有思维思考，匆匆洗漱后便赶去上班的路上。
结果到楼下便民超市便被店员热情扬意地拦下，以在动物园喂猴子的热情塞给他一袋苹果两串葡萄一盒橙子三个香蕉，又被推着拉着到肉食区塞牛排羊腿里脊肉，零食区室薯片饼干果冻饮料。李尚竹绝望地想自己怎么能在文明城市中遇到霸王式强买强卖，就被一路推出超市门口，店员张口就说:“免费免费。”
在与店员拉扯了几回后，李尚竹认命地提着两大袋食物走上了上班的路，到没有省下一大笔钱的快乐，有的只有深深疑惑，所有店员都以机械的方式重复表达免费的含义，若是一个人可能是精神有问题，但所有人呢。莫本是什么奇怪的大酬宾模式。
被公司拒之门外的李尚竹不得不认真思考一下手机上的内容了，就算再迟顿也该意识到，他所处的世界已经大不一样了。他依然不死心地向后一自己的手指:“真的疼!”
林剑峰在街上急行，他看到了那个坐在地上身边还有两个袋子的人, 林剑峰站在李尚竹面前，但他还是不善言辞，唯有如实相告:“打扰了，我也是被困在乐园的人。”
“你好，我……其实还没有搞明白情况。”
“是刚来的吗？”他问。
“是的。”
“你想想之前是否有许过愿望，在任意地方。”
“呃……”
“我的愿望是世界没有美丑之分，所以现在在我眼中所有人都是一个模样。”林剑峰很无奈。
李尚竹看着他的脸，痘印连着痘坑整张脸上没有一处平整的地方，五官也不算端正，总之是奇丑无比，李尚竹同情地点头。
林剑峰对于他的反应倒是没有表现出在意：“你的愿望呢？”
李尚竹想起来自己前一日随便填的调查表，不由得一阵尴尬，他作为一个朝九晚无限加班的社畜：“不用上班，白吃白喝。”
林剑峰做人实在啊，他认真点头：“这样的话，你的这些东西免费的。”
“我也不是真想吃白食。”李尚竹小声辩解，“这么说你到这有一段时间了，你来找我干什么，这是什么情况?”
林剑峰用手指了指门卫室里正在喝茶的保安:“是，我来这有几天了，像他们你可以理解为是这个世界的NPC，我们是觉醒者 。我是组织派来找你的，可以选择享受愿望中的生活，或和我们一起想办法离开。”
“这么说，他们不算是真人?”
“是在以他们为中心世界的真人，每个世界都会有一部分中心人，中心人觉醒， 指不接受愿望中的世界，就会在其他世界消失， 中心人沉浸，指接受愿望中的世界，就会在其他世界异化，晚上变成怪物。”林剑峰停顿，“我只是转述组织的话，如果不清楚，见凉。”
“沉漫了会怎样……不能纯粹享福吧?”李尚竹迟疑道。
“神明，目前的推断是外星球的高等生物，会定期收割，在此之前满足一切愿望，因为，保持正面情绪使人肉质鲜美。以及，我们是首批抽出的人类，神明传达欣赏我们的抗争有趣。也需要观察人类，所以我们是有机会离开的。”
“高等外星人将人类快乐圈养,准备杀了当盘中餐?”李尚竹干笑了两声，“哈哈,这么撞大运的事怎么让我李尚竹碰上了。”
“所以。你怎样考虑的?”林剑峰看着他。
“最后一个问题， 选择沉浸的人知道自己的处境和结局吗？”
“知道。”
“好了，”李尚竹站起来“我跟你走， 当然要离开，这种生活和科学工场中优配饲料按摩服务音乐环境的养猪有什么区别。我可不想当牲畜。”
“嗯。” 林剑峰重重点头 ，“你的食物可以带着，现在是你的初期还可以食用。”
“好，对了，你叫什么?”
“林剑峰。”
推开组织总部门的一刹那，李尚竹只觉得来错了地方，扑鼻而来的酒气浓郁的让人窒息，满地的酒瓶见缝插针,让人没有落脚的地方:“这？”
“里面走。”林剑峰的声音低了很多，他也受不太了。
李尚竹看见皮色沙发上躺着一个醉醺醺的人 ，酒红色的头发乱糟糟，俊俏的脸埋了半边，醉态又拥懒:“她？”
“是这间房屋的主人，她选择了沉浸，但允许我们住在这里，怪物夜晚不会攻主沉浸者的房间。”
二人推开里屋的门。
“欢迎。欢迎。”率先开口的是一个外型放荡不羁的青年， “瞧这酒味，伊莉丝又醉倒了?”
“嗯。”林剑峰点头。
“真是古有醉蟹今有醉人啊，她肯定是一道上等佳肴。“青年边说边朗声大笑，“新人，你叫什么名字，我叫王豪，豪情万丈的豪。”
“你好，我叫李尚竹。”李尚竹一开口气势就弱了。
书生白脸却面色严峻的男人开口:“赵明远。你知道这个世界的情况了?”
“指饲养人类？”
“不，是指世界的模型。”
“请讲，我还不太了解。”
赵明远煞有介事地咳嗽一下:“我们所处在一个空间的不同区域，你可以想象一个苹果，有许多虫子从果皮向内挖洞，它们互相厌恶，控出的洞永不互通，直到长洞交错满整个苹果内部，这些洞就是我们所处的各个世界，也包括来之前的正常世界，可以无限接近，但在苹果内部,永远无法相通，唯有到达苹果果皮处从一个洞口到另一个洞口，才可以进入其他世界。你听明白了吗。”
“呃.....我理一理。”李尚竹有些头疼，“就是说我们要到达世界的边界?”
“理解的不错。”赵明元略带赞许地看着他。
“我们要在夜晚尽可能探索更多地方，那些自称‘神明’的外星人说要观察人类，那就让他们欣赏欣赏人类的能力。”王豪的声音很大，“世界出现错误越多的地方，越接近边界，我们现在已经确定在西北方向。”
“什么错误?”
“逻律错误。“赵明远回答，“计数，自己发现了多少。 你现在可以休息，晚上是工作时间。”
李尚竹暗暗叹气，屋内还有一个弱不往风的少年，两个长相相似的女生，或许是一对姐妹，目光望回林剑峰身上，还是他最正常啊。
李尚竹拉了一把椅子坐下，他到现在都觉得自己在做梦，他弯腰从袋子中拿出一个苹果握在手里望着出神，林剑峰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他旁边:“今天晚上我和你一组。”
“哦好，你们准备了有多少天了。”
“赵明远是最早的，有一个月了。”
“选择沉浸的人很多吗?”
“很多。”
“唉。”李尚竹又是叹息， 良久沉默，“怪物是 什么样子的?”
“红色眼睛，有爪牙的人类。”
“好，我了解了。”
“嗯。”
两人对视一眼，唯有苦笑。
临近入夜，李尚竹走在街上，这个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让他如此陌生，他指着天空：“太阳从东边落下的。”
“嗯，我们第一天就发现了。”林剑峰应到，“快走吧,要赶到地点，小声点，怪物要出来了。”
李尚竹握紧了手中的木棍，钝器在战斗中远比锐器的危力大。
两人来到XX市第一中学门口，林剑峰说他们已经将错误范围集中点确定为这所学校，需要顺着学校内发生的故事线索，更正错误，终点便是边界。
“放轻松，”林剑峰拍了拍李尚竹，“不是无差别攻击,只有在我们影响到他们按这个世界规律行动时才会。”
另一边。
“老赵啊，你让那两个新人一起行动真的安全吗?”王豪的大嗓门在空旷的楼梯口回荡。
“我记的是你拍板决定的。”赵明远一推眼镜。
“你知道的，我这人就喜欢干这种一锤定音的事。”
“既然你记的，废话什么。”赵明远的嘴巴抿起，“公共场会保持安静，我希望你会记的。”
“你这人真是古板，”王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嚷着，“嘿，前面的美女!”
物理仪器室里一个女学生拿着螺丝刀在里面晃来晃去，此时一回头，目光阳森地描准王豪。
“几千万的机器不是小美女你扭两下便能修的吧，来，哥哥帮你哦。”
小女生前一秒还尚且清秀的脸眨眼间即狰狞，双目血红，獠牙凸出，指如弯勾，比饿了一周的老虎还凶残地扑向王豪。
“哟，丑八怪可不兴这么暴力的。”王豪嘴不闲着，甩开棍子给了她当头一棒，按着肩膀上脚踹腹部，小女生整个人飞撞到墙上，王豪又赶上去补了两脚。
“匹夫之勇。”赵明远拧着眉，“我们可一点线索没得到。”
“你觉得我是会按规矩办事的人？”王豪斜着眼瞧他，“外星人让我享福我偏不，你们的规矩我也不全听。”
“你们，解决了？”两姐妹从拐角探头，看着王豪。
“啊。”王豪一时哑言， “两位美女有什么问题?”
“你把我们追到的线索，打死了?”
王豪眼珠一转正欲辩解，赵明远赶在他前面开口:“什么线索?”
“教导楼下有粉笔画的人型反复出现。”姐妹中的妹妹说。
“我命绝今日，魂去尸长留!”李尚竹看着黑板上的字，想了想，“这是《孔雀东南飞》里的句子。”
“嗯。”林剑峰点头，他及时根本没记住这篇课文，见李尚竹这么肯定也没有多言，教室空荡荡的，桌椅也积攒上陈灰，他走的窗前：“看。”
李尚竹向下一望:“我近视看不清，下去吧。”
于是他们下去后看到了，一支粉笔反复在地上描画出人型。
李尚竹不自觉地向后退了退：“这是逻辑错误吗，这都算闹鬼了吧。”
“会出现时间混乱。”林剑峰相当淡定，他的目光与李尚竹相对，两人同时响起楼上教室黑板上的粉笔字。
还是李尚竹悠悠开口:“是绝笔啊。”
另一边。
伊莉丝从沙发中抬头，眨门半天眼才对焦到面前人的脸上。
“你真的打算沉浸，不跟我们走吗?”他说。
伊莉丝想不起他的名字，但她笑了，洒红色的头发，因酒精而浮现粉色的面颊，脸上扬起的笑比手中的酒更醉人:“我为什么要离开，这里有喝不完的酒。”
“你以前是一个编剧。”他目光灼灼的地盯着伊莉丝。
“是，我喜欢在醉意尚未全消时写剧本，好攒点买酒钱。而现在我有喝不完的酒。”她又抿了一口。
“你很有才华，但你以后不会再写了，当越来越多的人拥有可以满足一切愿望的机会，没有了不甘痛苦悲伤，艺术创作不会有了， 所有都唾手可得， 科技进步也不会有了。人类物种依然存在，文明不会向前。”
“所以你说给我做什么，我已身在乐园，一个可以供给我一辈子酒的乐园。你指望我或未来拥有进入乐园机会的人，脑子里先想一想延续人类文明？”伊莉丝又笑了。
“难道不应该吗!我们从古猿人开始走到今天，沦为他人的食物家畜?!”
“你还是个学生吧，脑子里先想到的是世界与人类这么宏大，”她坐起身翘着腿，“ 不要试图改变别人的想法，和你一样的人有，就和他们一起。”
“但——”
“你还想想说什么，珍惜当下吧，选择留在乐园的人会生育，新出生的孩子面对的就是应有尽有的乐园，你想他们会主动逃离吗，由奢入俭难 ,我已经尝过这些美酒，又怎能失去?”
“……”他低着头。
“外星民族会放任你们这些人类存在，成为有朝一日的威胁吗。等留与不留的人完全区分开来，你想一想结局会是什么？”
“你怎么会想这么多。”
“因为我是一个明智的，享乐主义的人，”伊莉丝自顾自地倒满了酒，“难得我今日清醒的讲这么多话，你叫什么名字?来，我敬你一杯，然后你走吧。”
“孟青月 ”他答，“‘欲上青天揽明月’的青月。“
孟青月离开了，那是一个弱不经风的少年背影,伊莉丝目送他，又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今夜就要结束了，她想。
“快上来!”李尚竹用了半身力气拉了林剑峰一把，“砰”的一下关上门，“快，快插上”
“呼……呼……”李尚竹扶着墙， 呼吸急促，整个人都在不住地颤抖， 林剑峰则坐在地上，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铁门不断发出被指甲抓挠的声音，混合着一下又一下地闷声撞击。
“真是‘呕哑嘲哳难为听’啊。”李尚竹仍不忘开个玩笑。
林剑峰勉强做出笑的表情，摇摇摆摆地站起，走一步晃三下地推来重物挡在门前:“越来越多了。”
“是啊，边界规则已经崩坏了。”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选择沉浸。”林剑峰的神情有些寂落。
李尚竹揉着向外作痛的太阳穴：“但还有我们在反抗。”
一墙之隔的外面， 抓挠撞击声依旧无休无止，双目血红的癫狂之人不知疲倦。
“嗯。”林剑峰沉闷地应了一下。
李尚竹却有些激动:“谁愿意做圈养的牲畜就让他们去吧，谁愿意在案板上任人宰割就让他们去吧，斧开天地间，有的是不愿和我们一样做奴隶的人。”
“是啊。“林剑峰依然显得沉默，他想起教学楼底下的人形， 一个被诬陷的学生，一个最后一根稻草的故事。他们站在人形前说:“错的不是你。”逻辑问题被攻破。
有些人，是真的需要独属于他的乐园。
我命绝今日，魂去尸长留！怎样的选择，又何对何错？
“留个联系方式吧，”李尚竹说，“回去我们再联系，向世界说明情况，我们失踪又突然出现，本身就可以引起重视了。”
“好。”
李尚竹走出世界边界，他像做了一个混沌的梦，一醒来又躺在自己的床上，打开手机也没有奇怪的文字，拉开窗帘是熟悉的风景。
世界却大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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